The_Modern_Mind
第一部 从弗洛伊德到维特根斯坦:伊始的意义
1 打破宁静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恰当地将《梦的解析》视为他最重要的成就。在这本书里,弗洛伊德的人性理论的四大理论基石首次获得了集中阐述:无意识(the uncounscious)
、心理压抑(repression)
、幼稚性欲(infantile sexuality,导致恋母情结)
以及对心理的三重划分(tripartite division):自我(ego)
,即自我意识;超我(superego)
,即广义上的良知;以及本我(id)
,即无意识的原始生物表达。
开始与另一位杰出的维也纳医生约瑟夫·布罗伊尔(Josef Breuer,1842—1925) 合作。当时他已是维也纳最德高望重的医生之一,治疗过很多著名的患者。他有两项主要的科学发现:其一是发现了迷走神经在调节人体呼吸运动中的作用,其二是发现了内耳中的半规管具有控制身体平衡的功能。
但布罗伊尔之于弗洛伊德乃至整个精神分析领域的重要性,在于他在1881年发现的“谈心疗法”。
1900年3月的第一个星期,在一场阿瑟·埃文斯(Arthur Evans) 有生以来最猛烈的暴风雨中,他踏上了克里特岛北岸干地亚(现希腊港口伊拉克利翁)的土地。
一个克里特岛的农民于19世纪80年代初在克诺索斯(Knossos) 偶然发现了一批大罐子和若干具有迈锡尼特征的陶器碎片。
埃文斯发现了一个完整的文明,一个此前完全未知并可以说是由第一批开化的欧洲人建立的文明。他将自己的发现命名为米诺斯文明(Minoan)。这个名字来源于古代作家的经典,也是因为虽然这些青铜时代的克里特人崇拜各种动物,但似乎对公牛和弥诺陶洛斯(Minotaur,牛头人身怪物) 的崇拜占主导地位。
1900年3月24日,在阿瑟·埃文斯登上克里特岛两个星期后,正当他揭开伟大发现的第一块面纱时,荷兰植物学家胡戈·德弗里斯(Hugo de Vries) 在同一个星期完成了一块进化论的拼图。他在曼海姆向德国植物学会宣读了一篇名为《杂交的隔离法则》的论文。
他在曼海姆会议上宣布,其实验结果表明,一种植物的特征和这种特征的遗传,“都是由某些确定的单位所决定的”。也就是说,对于每种特征(比如雄蕊的长度或叶片的颜色)“都对应着一种特殊形式的材料载体”(德语原文所用单词为Träger,也可以解释为“传递者”)。他接着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要素在传给下一代的过程中没有发生变化”。虽然他的表达稍显粗糙,只说出了一种直观的感受,但德弗里斯在曼海姆的那一晚已经对后来出现的基因(genes)
概念下了定义。
他就接着说出了一番影响至今的话:“这两种命题(指基因及其显/隐性)实际上很早以前就由孟德尔(Pater Gregor Mendel) 首先阐述过了。德弗里斯提到的这篇论文,正是帕特尔·格雷戈尔·孟德尔所著的《植物杂交试验》。
4月24日,就在德弗里斯发表其研究成果整整一个月后,卡尔·柯伦斯(Carl Correns) 在《德国植物学会学报》上发表了一篇长达十页的报告,名为《格雷戈尔·孟德尔关于物种杂交的行为规则》。柯伦斯的发现与德弗里斯非常相似,他也做了文献回顾并发现了孟德尔的论文。同年6月,《德国植物学会学报》再次发表了一篇名为《论豌豆的人工杂交》的论文。该文的作者是维也纳植物学家埃里希·切尔马克(Erich Tschermak),他在文中阐述了与柯伦斯和德弗里斯基本相同的结果。
在这个羽翼未丰的新世纪的前六个月里,已经产生了弗洛伊德学说和作为达尔文主义基石的孟德尔遗传学说。这两种知识系统分别从迥异的角度呈现出对人类的解读。它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两者都属于或表现为科学思想,并且都致力于将潜藏在人类视野范围之内无法触及的力量或实体昭然于世。在这点上它们与病毒颇为相似。此时距病毒被发现仅有两年时间,弗里德里希·洛夫勒和保罗·弗罗施已证明造成口蹄疫的元凶就是病毒。这些看不见的力量确实存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随着望远镜和显微镜的发明,无线电波和细菌的发现,人们已经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观念:许多自然元素都存在于人类的肉眼和听觉感官所及之外。对于弗洛伊德学说和孟德尔学说而言,其重要性在于它们的发现都是对基本原理的解析,使人们得以从一个崭新的角度审视自然,并进而影响了每个人。
1900年,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 时年42岁。
18世纪初,艾萨克·牛顿曾将原子设想为微小、坚硬的实心球体。19世纪早期的化学家如约翰·道尔顿等,已经被迫接受了原子是组成元素的最小单位这一概念。
物质和能量可能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Cavendish Laboratory)的奠基人、苏格兰物理学家詹姆斯· 克拉克·麦克斯韦(James Clerk Maxwell) 曾在1873年提出,原子之间的“虚空”充满了电磁场,能量以光速在其中移动。
1887年,海因里希·赫兹(Heinrich Hertz) 发现了电波,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无线电。在接下来的1897年,接替麦克斯韦担任卡文迪许实验室主任的J.J.汤姆孙(J. J. Thomson) 进行了他著名的阴极射线管实验。管的两端皆由金属板密封,管中的空气被抽出以形成真空。如果随后将金属板连接到电池上并产生电流,人们就能观察到管中的真空空间发出的辉光。此辉光由负极板(阴极)生成,并被正极板(阳极)吸收。
通过系统地控制实验条件,他证明了阴极射线实际上是从阴极喷发并被阳极吸引的微小粒子。他发现粒子的轨迹可以被电场和磁场改变乃至形成曲线。他还发现,该粒子比氢原子还要轻,堪称已知的最小物质存在单元。汤姆孙确凿无疑地发现了物质的一种基本单位。这是人类第一次通过实验建立起物质粒子理论的雏形。
这种粒子,或者说汤姆孙当时所称的“小体”,就是我们今天所知的电子
。
普朗克对原子的存在形式首先发难:他质疑牛顿/麦克斯韦构想中原子是微小、坚硬的实心球体这一概念。他提出质疑的一大理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Second Law of Thermodynamics)
。该定律由普朗克在柏林的一位前辈鲁道夫·克劳修斯(Rudolf Clausius)提出。按照普朗克本人所学的知识,经典的热力学第一定律(First Law of Thermodynamics)
可以这样解释:设想一位建筑工人将一块很重的石头搬到屋顶。石头将一直维持 相应的能量并处于屋顶上,直到将来某一时刻重新落回地面。根据第一定律,能量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然而克劳修斯的第二定律指出,第一定律并没有给出完备的理论。能量的损耗发生在建筑工人费力搬运石头的过程中,以导致工人流汗的热能的形式耗散了。这种损耗的能量被克劳修斯称为“熵”(entropy)
,它非常重要,因为这种形式的能量虽然并没有从宇宙中消失,但再也无法恢复其原本的形式。克劳修斯因此得出结论,世界(宇宙也是如此)必然总是倾向于增加混乱,随着熵的不断增加,最终油尽灯枯,走向灭亡。这一理念至关重要,因为它意味着宇宙是一个单向过程:热力学第二定律本质上是对时间的一种数学表达。
所谓的黑体问题(black body problem)
:一个完美的黑体能够百分百地吸收所有波长的电磁辐射。这样的物体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但也有类似的物体:比如碳黑能够吸收所有辐射的98%。根据经典物理学,一个黑体应该只能根据其温度发出辐射,而这种辐射应当在每个波长一齐发出。换句话说,它应该只能发出白光。
同年12月14日,普朗克在柏林物理学会发表演讲,宣布自己已经构建了完整的理论。该理论的一部分是关于这种小股能量规模的计算,即普朗克所称的h,也就是后来人所共知的普朗克常数(Planck's constant)
。根据计算,其值为每秒尔格(尔格是很小的能量单位)。他对黑体辐射的观察结果表述如下:虽然特定颜色的光的能量束是一样的,但比如说红光,其能量束就要小于黄光、绿光或蓝光。当一个物体刚开始受热时,它先发出能量束较小的光。随着受热增加,它就能发出能量束相对较高的光。普朗克将这种非常小的能量束定义为构建整个宇宙的基本且不可分割的组成单位。它之于能量辐射,就像原子之于物质世界。普朗克将其称为“量子”(quantum)
。
1900年10月25日,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 搭乘从巴塞罗那开来的列车,抵达在巴黎的奥赛火车站。他的作品探索真实与虚无,潜入外貌的表面之下,探究尚未被理解的自然隐藏结构之间的关联。毕加索关注性焦虑、“原始”心态、弥诺陶洛斯(人身牛头怪物)以及现代知识光芒照耀下的古文明发源地。在他的抽象拼贴画中,工业材料和批量生产材料被赋予意义,旨在产生愉悦感的同时制造同样威力的不安(“一幅画,”他曾说,“就是破坏的总和。”)。如孟德尔、达尔文、弗洛伊德、J. J.汤姆孙和普朗克等人的思想一样,毕加索的作品对人们迄今用来给现实分门别类的范畴提出了挑战。